辰砂

You are what you write.

 

阿勒泰的角落

如果说其中也有几篇漂亮文字,那倒不是我写得有多好,而是出于我所描述的对象自身的美好。

面对生存命运的改变,它会发抖,会挣扎,但并不是因为害怕,而是因为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。

它总是比我们更轻易地抛弃掉不好的记忆,所以总是比我们更多地感受着生命的喜悦。

在后来长久的日子里,这些布将伴随两人的日渐成熟,见证这个家庭的日渐稳固,成就这个家中生活气息的日渐厚重。

鼻子冒着泡泡,满小镇乱串着消磨童年。

当地的孩子们小的时候都很白,很精致,目光和小嗓门水汪汪的,头发细柔明亮。可是稍微长大一些后,就很快粗糙了,轮廓模糊,眉眼黯淡。恶劣的气候和沉重的生活过滤了柔软的,留下了坚硬的。

但我们的房子里却温暖和平得让人没法不深感幸福:锅里炖的风干羊肉溢出的香气一波一波地滚动,墙皮似乎都给香得酥掉了,很久以后会突然掉下来一块。

这样的精灵实在是这偏远荒寒地带最不可思议的梦一样的尤物——清洁的水和清洁的美艳在清洁的玻璃缸里妙曼地晃动、闪烁。

真的觉得酒实在是太神秘了,温和的粮食和温和的水,通过了一番什么样的变化呢?最终竟成了如此强烈不安的液体。

风一吹过,好像把整个人都吹透了,浑身冰凉,好像身体已经从空气里消失了似的。而阳光滚烫,四周的一切都在晃动,抬起头来,却一片静止。我的影子在闪烁的流水里分分明明地沉静着,它似乎什么都知道,只有我一个人很奇怪地存在于世界上,似乎每一秒钟都停留在刚刚从梦中醒来的状态中,一瞬间一个惊奇,一瞬间一个惊奇。我的太多的不明白使我在这里,又平凡又激动。

真的,世界只有呈现白的质地时,才能达到极度热烈的氛围,极度强烈的宁静。这种强烈,是人的眼睛、耳朵,以及最轻微的碰触都无力承受的。我们经常见到的那种阳光,只能把人照黑,但这样的太阳,却像是在把人往白里照,越照越透明似的,直到你被照得消失了为止。

把这鲜艳的糖纸展开,抚得平平的,让它没有一个褶子,再把它和整个世界并排着放在一起。于是,就会看到两个世界。

我把这张糖纸平平展展放在路边,每天都会经过几遍,每次都看到它仍鲜艳地平搁在那儿,既无等待,也无拒绝似的。时间从上面经过,它便开始变旧。于是我所看到的两个世界就这样慢慢地,试探着开始相互进入。

花能散发香气,多么像一个人能够自信地说出爱情啊!真羡慕花儿。

而我是一个最大的消失处,整个世界在我这里消失,无论我看见了什么,它们都永不复现了。也就是说,我再也说不出来了,我所能说出来的,绝不是我想说的那些。当我说给别人时,那人从我口里得到的又被加以他自己的想法,成为更加遥远的事物。于是,所谓真实,就在人间拥挤的话语中一点点远去……我说出的每一句话,到头来都封住了我的本意。

我们坐在高高的大卡车驾驶室里,一路上唱遍所有会唱的歌。

可这是夏天,它会让一个幸福的人,远远地得知未来的事情,并受到伤害……

谈恋爱真好,谁见了都夸我男朋友长得帅,太有面子了。而且他每次来看我的时候,都会给我带一大包吃的东西。

金黄的颜色逼迫着湛蓝的天空,抬头望一眼都觉得炫目。

尤其是傍晚,这月亮浮在寂静的天边,边远如此光滑锋利,像是触碰到它的事物都将被割出伤口。万物都拥紧了身子,眺望它。而它又离世界那么近。

在巴拉尔茨,要是没有爱情的话,一切是否依然这样美丽?

爱情能延长的,肯定不只是对发生爱情的那个地方的回忆,还应该由存在于那段时间里的青春时光,和永不会同样再来一次的幸福感吧?

当我一想起巴拉尔茨的月亮,我的身体就被洞开,通体透彻。鱼在我的身体里游,水草舒展叶片,无论是什么,触着我的身体就会轻轻下沉。巴拉尔茨的月亮是世界上最奇异的事物,它圆得不可思议。

那时,总会看到月亮像一个出口,奇怪地、明亮地敞开着,整个世界都在等待离开。

世界就在手边,躺倒就是睡眠。嘴里吃的是食物,身上裹的是衣服。在这里,我不知道还能有什么遗憾。是的,我没有爱情。但我真的没有吗?那么当我看到那人向我走来时,心里瞬间涌荡起来的又是什么呢?他牙齿雪白,眼睛明亮。他向我走来的样子仿佛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样笔直向着我而来的。我前去迎接他,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——怎么能说我没有爱情呢?每当我在深绿浩荡的草场上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,又突然地转身,总是会看到,世界几乎也在一刹那间同时转过身去……

所以才说刮大风的天气是幸福的啊。大地和天空之间被大风反复涤荡,干干净净。空气似乎都刻满了清晰的划痕,这划痕闪闪发光。
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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